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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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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獨孤郡主說出自己的要求後,宮商覺得自己運氣不錯。他做的事情大都屬於頗為風雅的那一類,但實際上骨子裏有幾分商人習氣,喜歡把很多在意的東西明碼標價,然後再排個序。獨孤郡主用他心中無價之寶——哪怕是與天下為敵也要保護的蕭皇後的性命威脅他偷襲普通朋友琵琶,這個選擇實在是不必耗費多少時間。捱過了背叛朋友必然會帶來的傷感後,他便帶著蕭皇後離開了,過了一年多的平靜生活,獨孤寧珂再此找上門來,這件事讓他有些緊張、有些懊惱,但這也還是他意料之中的。

只是不知道此次他能否還有命回來。

他必須回來,沒有他的照料,蕭皇後如何能在這亂世之中謀生呢?

獨孤寧珂給了他半顆魔界果實,助他提升修為後命令他想辦法幹掉宇文拓一行人。這些人的價值加起來可能還沒有琵琶高,更是比不上蕭皇後的一根腳趾頭,宮商出招的時候一點猶豫也沒有。獨孤寧珂離開後,他忌憚阿藥的讀心能力,只敢遠遠地綴著他們,看著他們帶著已經沒有生命氣息的楊碩進入那座古老的宮殿。宮商也識得天女白玉輪,他心裏知道若真的讓他們覆活了楊碩只怕自己是前功盡棄,因而想著在他們運轉陣法之時進行偷襲,若是他的運氣足夠好,還可以讓陣中的另外兩人元氣大傷。

他站在宮廷外觀察,見小雪和阿藥兩人面上顏色變幻顯然正處於最為緊要的關頭,又見其餘人緊盯著陣中變化無暇顧及其他,心念一動,知曉時機已至的剎那便身形一晃,以遠超過往的速度沖入宮中,手中琴弦如利刃般射向楊碩,在電光火石之後,這位剛剛恢覆幾分氣息的年輕人便將再一次斃命!宮商的視線微微轉移,他正飛快地思慮著一會兒逃跑的路線,忽然感到足下一熱,慌忙向後退開一步,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叢叢青白火焰拔地而起,將他團團圍住,且包圍圈越來越小,最後逼得他一步也不敢妄動。

“這是……”

“地龍陰火。”宇文拓微微側過身,冷冷說道,“除非你恰好帶著泛雲龍玉,若是碰到這火焰,定然是化為灰燼、永劫不覆。我等早已預料到獨孤寧珂會派人偷襲,因而進入宮殿之時便已做了準備,只不過你太過眼拙。”

片刻之後,楊碩面色已經回覆紅潤,阿藥也停止運功,她站穩了身子後便向宮商這走了過來。

“久違了,宮商先生。”她尾音上挑,帶著虛情假意,“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若有失禮之處還需多加體諒。我們如今還有重要的事要處理,先生是自己告訴我琵琶的下落,還是讓我費點功夫在先生腦海裏翻閱呢?”

“她自然已經不在這世上了。”宮商說道,“我知道你已經處理了那狐貍精,你應該已經知道這一點了吧。”

“先生說得不錯,那狐貍精還說先生帶著蕭皇後跑了,但既然先生到了這裏,我想蕭皇後的下落就只有神通廣大的寧珂郡主知道了吧。”阿藥笑道,“先生莫慌,待先生上路以後,我便去獨孤寧珂那裏探查蕭皇後的下落。先生不要用這般兇戾的眼神看我,我可不會取蕭皇後的性命,只不過會施法將她石化然後封入地下,讓她的靈魂永困凡軀,讓她和你天上人間、地獄黃泉,永生永世不得相見。”

“你,你不會這樣做的。”

“為何不會呢?若是蕭皇後被人所害,宮商先生又會做什麽事呢?”如同面對無知孩童一般,無奈又耐心地說服道,“蕭皇後對先生有多重要,琵琶對我就有多重要,先生願意為了蕭皇後讓天下蒼生殞命,我為了替琵琶覆仇犧牲區區一女子又算什麽呢?”

“你……求你……”

“時間已經不早了,先生請吧。”阿藥後退兩步,看著火圈收緊,宮商在“嗤”的一聲輕響後便不見了,只留下一小堆塵土。

阿藥看著它,慢慢收起了笑容,眼中空洞無物,待她再次恢覆神采之時,對想要安慰她的小雪笑道:“不必擔心,我嚇這叛徒的,我知道蕭皇後是無辜的,不會對她做任何事。”

“阿藥姐姐……”

“好了好了。”阿藥笑道,“我們還有正事要辦了,可不能在這裏耽誤時間,楊碩,你若是醒了便不要在地上賴著了,快點跟上。”說完,她便率先一步走了出去,好像全然沒有受到方才事情的影響。自小到大,宇文拓從未見過她有如此表現,幾步追了上去,想要寬慰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反倒是阿藥瞧出了師兄的為難,回頭笑道:“師兄且寬心,阿藥本就做過最壞的打算,該傷心的已經傷心完了,反倒是師兄之前便一直有心思,不知阿藥能否為師兄分憂?”

宇文拓知道她所料未錯,只是他心中的那些愚蠢思量又如何能告知於她呢,當下搖頭道,“不過是些小事而已,阿藥莫要瞎猜了。”

“師兄不願說,那定然是與獨孤寧珂有關了。”阿藥面色如常地說道,“我和師兄相伴多年,這些了解還是有的。師兄本就是重情之人,又不喜把人往壞處想,更何況是一個孩子,再加上獨孤郡主有意接近,也難怪師兄被她蒙蔽,對她付出了感情。如今雖說事已至此,我們與她註定勢不兩立,但那些回憶、那些情感哪裏是說割舍便割舍的。師兄不必覺得對不起我,因為我知道如今師兄所想的不是該不該原諒獨孤寧珂,而是該不該在獨孤寧珂敗亡之後原諒她。”

她如同往常一樣能夠準確地把握住人心裏的情感,宇文拓嘆息一聲,緩緩將心思道出:“方才我抓住她腳踝,意在引她攻擊我的手臂,如此我便可以攻她露出的破綻將她一擊斃命,但她卻選擇斷去自己的腳脫身,我告訴自己那是她看出了我的戰略之下做出的選擇,只是……”

“只是師兄還是覺得有可能是她也並非全然無情,這是她不忍害師兄斷臂才做出的選擇。”阿藥說出了宇文拓未竟的言語,並且坦然地道出了自己的看法,“依我之見,師兄所猜的沒錯,獨孤寧珂確實對師兄有情,只是她不可能因為這情改變立場,我想師兄也是一樣。”

宇文拓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那雙異色妖瞳中已經沒有任何迷茫,只有更勝以往的堅定。

“我們一定會成功的。”他說道,“我會親手打敗獨孤寧珂。”

當他們到終於到達赤貫星核心之時,獨孤寧珂果然已經在等他們了,也許是因為西方魔法的治療作用,她的腳已經恢覆了,如今她正好好地站在地上,一對蝠翼在她身後輕輕扇動,隨時可以帶著主人飛上天空,為她占據作戰的有利位置。

“想不到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能讓人覆生的東西,更沒想到宮商那個廢物會那麽沒用,真是浪費了我那半塊魔界果實。”獨孤寧珂鼓著嘴抱怨道,“在別人的地盤上打仗就是這麽麻煩,魔王大人要求還這麽多。”

“既然這般害怕麻煩,我們便速戰速決如何?”宇文拓說道,“你我單打獨鬥,若我輸了,少了昆侖鏡失卻之陣自然無法運行,若是你輸了,西方魔界的陰謀便無法成功。”

“哎,單打獨鬥,我和太師你嗎?”獨孤寧珂笑著說道,雖然她在腦海中極力掩飾,阿藥還是從她彎彎的眉眼中窺見她此刻覆雜的感情。只不過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同情心送給敵人,更何況這敵人也是她的仇人,她只是想著一會兒在必要的時候該用何種方式襲擊獨孤寧珂。

過去在對戰楊玄感的時候,她也曾想過違背師兄的意願率先解決楊玄感免得他為難,只不過那一次她沒有機會實施。

也不知道這一次她有沒有機會做這件事。

“既然如此,還請太師念在過往情分下手下留情啊。”獨孤寧珂繼續笑道,“太師相信嗎?其實我很舍不得太師呢?”

話音未落,她便率先出招了。

這並不算是一場好看的決鬥,此時此刻,宇文拓似乎拋去了所有的迷茫,一招一式如同行雲流水,在他的手中上古神器的金光將獨孤寧珂每一招每一式盡數逼退,若不是獨孤寧珂身懷一種能夠極快恢覆氣力的西方魔法,只怕早已敗下陣來。

縱然如此,她也傷得不輕。

在宇文拓一劍削去獨孤寧珂的半只蝠翼時,失去了平衡的她跌跌撞撞地落在地上,一手扶著紅色天石勉強站直了身子,看著宇文拓,忍著疼努力地露出一個類似嘲笑的神情:“太師果真是絕情之人呢,如此,是想要逼迫寧珂吞下剩下的半枚果實變成真正的惡魔將諸位斬殺於此嗎?”

“你早該如此了。”宇文拓冷冷說道,“吞下果實之後,你的外貌才與你的內心匹配不是嗎?”

“哈,原來太師是這麽想的嗎?”獨孤寧珂第一次收起了那些讓人作嘔的虛偽神色,她睜大眼睛,與宇文拓對視著,一字一句地說道,“您真的……想讓我吃下果實嗎?”

阿藥知道她此刻並不是有意在耍什麽手段,但正因如此,她反而起了忌憚之心,她右手掩在衣袖之中,掐指未決,正想要趁此機會了結了獨孤寧珂,卻被身後的夏柔按住了。她轉過頭,看見這位鐘仙子以一種溫柔的神情對她搖了搖頭。

“不值得的。”夏柔說道,“而且你要相信宇文太師。”

“我的想法並不重要。”宇文拓的聲音中已不再有敵意,他用一種近乎嘆息的語調說道,“自你來到神州大地後……你其實一直都有選擇的權力啊。”

在獨孤寧珂因為他的話怔楞的時候,軒轅劍穿透了這位女魔將的心臟。獨孤寧珂看著貫穿胸口的軒轅劍,面上竟有一種稚子般的迷茫,而後又化為欣然又悲傷的笑容。

宇文拓將劍緩緩地拔出,看著獨孤寧珂軟倒在地上。

“你贏了,宇,宇文大人。”她笑著說道,兩行淚水流了下來,“我還是沒有辦法在您的面前吃下它,變成如此醜陋的模樣。”

“有,有一件事,您,您說錯了,我沒有選擇……魔族之人生來便帶有魔族的魔氣,必定會受到黑暗的召喚……不論我,不論我怎麽努力……”她努力地仰起頭,用最後的力氣帶著哭腔說道,“我都,我都只能是您的敵人啊。”

“如果,如果下一世,下一世能夠轉世為普通人類……該有,該有多好啊……”

“那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夏柔嘆息一聲後,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說道,“魔界的魔氣會強拉著你,迫使你轉世為魔族,每一世、每一世都是如此。”

“是這樣嗎?”獨孤寧珂輕輕地說道,她的聲音裏只剩下傷心與絕望,那正是阿藥在得知琵琶的遭遇後最希望從罪魁禍首的眼中看見的,“那,那真是太遺憾了……”

她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夏柔嘆息一聲,捏了一個法訣,獨孤寧珂的靈魂從她逐漸崩壞的身體中被抽離出來,在鐘仙子的手上散發著黑色的微光。

所有人都不明白她這樣做的用意,紛紛看向她。

“雖說如此,但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夏柔說道,她看向了阿藥,“有一個辦法能夠在百年間洗去獨孤寧珂身上的魔氣,保護她在來世,哪怕身在魔界,也不受魔界邪氣的汙染。”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種方法,那就只能是……

“那就是將她的靈魂封印在伏羲琴之中,讓擁有心之力的伏羲琴洗滌她的靈魂,讓她重新獲得擁抱光明的能力。”她說道,看向阿藥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溫和又寬容,“阿藥,你願意嗎?”

阿藥楞了一下,隨後沈默了。

她能感覺到宇文拓的心情,也能感覺到他正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心情,因為他並不希望因為他而影響了她真正的意願。

可她真正的意願又是什麽呢?

是洩憤嗎?是原諒嗎?鏡子無法照見自己,能看透人心的神器難以了解自己的內心。

“剛才,你說獨孤寧珂無法轉世為人的時候,我看見了她的神情。”片刻後,阿藥慢慢地說道,“我想要的,我已經得到了。”

“如果在失卻之陣結束之後,我無法維持人形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心裏知道這幾乎是肯定的事,“你就按你剛才說的做吧。”

“你,你原諒她了嗎?”聽見她的回答,因楊廣而遭受不幸同樣執著於覆仇的拓跋玉兒有些難以理解地問道。

“怎麽可能啊。”阿藥苦笑著回應道,“那是不容被寬恕的罪過,是不能泯滅的仇怨。”

“那你為什麽還要實現她的願望呢?”

“我沒有想實現仇人的心願。”她看向包裹著這條天石道路的夜幕,仿佛能夠看見思念之人的靈魂,“只是我想做的事恰好是她的願望而已,我已經……失去了我的琵琶,如果獨孤寧珂這樣可怕的敵人再一次轉世為惡魔的話,這天下,會有更多的人……失去他們的琵琶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最多還有兩章就去霹靂。

說到做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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